观点丨李伟：俄乌冲突下美西方对俄经济制裁的内容、特点及影响

李伟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特种军事行动”，双方交战一直持续到今天。这是自2003年伊拉克战争以来国际社会最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俄乌冲突爆发后，美国联合西方世界对俄罗斯实施前所未有的经济制裁，其影响将是极其深远。作为观察美国和西方对外经济制裁“工具箱”的关键案例，其特点和效果值得深入分析和判断。

一、美国和西方对俄罗斯经济制裁的主要内容

迄今为止，美国和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实施了非常密集的经济制裁，实施速度之快、覆盖面之广、实施力度之大是冷战后独一无二的。制裁以金融打击为主，包括冻结资产、切断融资渠道、阻断金融交易，辅以高科技贸易管制、暂停重大项目、切断人员流动等内容。

在所有金融制裁中，有两项最为显着，将对俄罗斯经济产生全球影响：首先，G7 同意将部分俄罗斯银行从 SWIFT 的重要信息传输系统中移除。 3 月 2 日，SWIFT 宣布将从 SWIFT 系统中断开 7 家俄罗斯银行及其子公司和 3 家白俄罗斯银行及其子公司。这不包括俄罗斯最大的银行 Sberbank 和与能源部门密切相关的第三大银行 Gazprom。可见，西方在威慑俄罗斯的同时，也刻意为能源贸易留了“后门”。

二是限制俄罗斯央行动用超过6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目前，美国、日本、英国均已宣布对俄罗斯使用外汇储备采取限制措施。据《经济学人》测算，目前的制裁已涉及俄罗斯70%的外汇储备，这使得俄罗斯央行无法为市场提供必要的流动性支持。上述两次金融制裁的影响已远超市场预期。这就像冲击俄罗斯金融市场的巨大冲击波。俄罗斯股市和外汇市场暴跌。俄罗斯采取军事行动后一周内，卢布贬值了 40%。国际评级机构也下调了俄罗斯的主权信用评级。

在贸易制裁方面，美国和西方也采取了前所未有的出口管制措施。包括半导体、计算机、电信设备、激光器、传感器等在内的国防、航空航天和海洋领域的敏感商品已被列入美国、欧洲等国家对俄罗斯的出口管制清单，这将大大威胁俄罗斯对许多高科技产品和产品感兴趣。技术的获取。此外，拜登政府还于 3 月 8 日宣布对俄罗斯石油、天然气和煤炭实施能源禁运；尽管欧盟没有立即“跟风”，但欧盟委员会已表示希望在2022年底前减少俄罗斯天然气进口2/3，并在2030年前停止从俄罗斯购买化石燃料。目前，多轮讨论和博弈正在欧盟内部围绕“对俄罗斯实施能源贸易制裁的程度”进行。

“北溪二号”天然气管道工程的迅速停工是另一项重大制裁。作为最依赖俄罗斯能源的欧盟成员国之一，德国是该项目的主要支持者。然而，就在普京2月21日宣布承认两国为“独立国家”的第二天，德国立即宣布“北溪二号项目暂不获批和认证”。随后，美国还宣布制裁该公司及其负责“北溪-2”号建设和运营的高管。在实施制裁后，该公司还解雇了所有员工。除了上述三个方面的制裁措施外，还出台了旅行禁令、关闭空域等其他制裁措施。欧盟对俄罗斯杜马下议院351名议员实施旅行禁令，俄罗斯总统普京、外长拉夫罗夫等政府高官也被列入制裁名单。

总的来说，过去十天，西方主要国家已经形成了对俄罗斯进行经济制裁的统一战线。至此，美国和欧盟已分别宣布对俄罗斯实施七轮和四轮经济制裁。英国和加拿大也对俄罗斯实施严厉制裁，包括资产冻结和出口管制。亚太地区的日本、韩国和澳大利亚也表现积极，宣布对俄罗斯实施三到五轮制裁。其中，日韩对半导体和信息通信领域的产品对俄实施出口管制，部分日韩企业暂停对俄所有商品供应，包括芯片、智能手机、家用电器等。 .

除了上述国家外，瑞士、新加坡等长期以来一直偏向中立的国家也在道德和价值观的约束下加入了制裁的行列。但一些小国明确表示反对制裁，如墨西哥、塞尔维亚、土耳其等，新兴经济体巴西和印度目前持中立态度。

二、美国和西方对俄罗斯制裁的新特点

与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后美国和西方对俄罗斯的多轮制裁相比，此次经济制裁呈现出以下新特点：一是经济制裁范围广泛。俄罗斯作为全球第11大经济体俄乌冲突对经济影响，是美欧制裁历史上经济体量最大的全面制裁对象。这与此前对缅甸、委内瑞拉、朝鲜和伊朗的制裁不同。与2014年相比，此次制裁俄罗斯的对象无论从数量上还是从范围上都明显增加，涉及俄罗斯众多主要金融机构、企业实体和政要。欧盟第二轮制裁涉及70%的俄罗斯银行和重点国有企业，美国财政部的特别指定国民名单（SDN List）包括俄罗斯和138个与俄罗斯业务相关的实体。这几乎是对俄罗斯的彻底围堵，不留死角。

二是经济制裁力度明显加大。这一次，美国和西方国家使用了被称为“金融核武器”的制裁工具SWIFT；不仅如此，美国不惜损害自身金融信用，宣布限制使用俄罗斯外汇储备。美国和西方坚决发起了这些超密集制裁。一方面源于俄罗斯对美国和欧洲的警告“置若罔闻，一意孤行”。此外，欧盟国家克服分歧，集体支持暂停“北溪-2”线，这意味着欧盟将决心在能源问题上另谋出路，这也将改变地缘政治局势。欧洲能源在很大程度上。领土。

第三，经济制裁强调精准。尽管此次制裁的范围和力度已远超历史，但美国和西方国家更加强调制裁的针对性和精准性，为相关制裁的豁免留有一定空间。在此次制裁的实践中，美国向俄罗斯发出了十多项涉及人道主义和医疗援助的豁免，这体现了拜登意图扭转特朗普时代制裁“滥用”的做法，刻意避免伤害无辜民众和自我。兴趣。 与此同时，美国和西方国家在使用 SWIFT 制裁的表述上也非常严格。在联合声明中，他们强调对“部分”俄罗斯银行实施制裁，强调“精准制裁”的管控。

第四，西方制裁行动空前统一。在这次制裁行动中，西方世界展现了非凡的凝聚力；尤其是欧盟扭转了此前“商议不决”的状态，在制裁问题上表现出坚定的外交决心，并做出重大利益牺牲，与2014年欧盟的优柔寡断形成鲜明对比。 2014年改变了对制裁俄罗斯不温不火的态度。这一次，岸田文雄政府非常积极，在使用SWIFT工具的问题上成为了美国和欧洲的重要支持者。对白俄罗斯采取行动的国家之一。

第五，制裁高度多样化。除了国家，对俄罗斯的制裁还包括一大批有影响力的跨国公司、公民团体和一些重要的国际组织，这在以往的制裁中是很少见的。一方面，面对制裁“海啸”，这些非国家行为者希望尽可能避免二次经济制裁； .

面对如此猛烈的经济“炮弹”，俄罗斯国内经济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大考”。

三、美国和西方制裁俄罗斯的有效性

对于美国和西方来说，这次制裁的战略目标是迫使俄罗斯承担巨大的经济成本并采取行动。军事行动将受到严厉惩罚，甚至希望这将彻底拖垮俄罗斯经济。但短期内，俄罗斯仍有可能顶住制裁的压力。一方面，对于此次大规模的经济制裁，俄罗斯已经有了预案，并且已经有了一些反制裁的经验。 2014年以来，俄罗斯在建立支付结算体系和外汇储备多元化方面取得进展。通过增持黄金和人民币资产，减持美元资产，俄罗斯打算对冲冻结外汇储备的潜在风险。截至2021年底，俄罗斯黄金持有量约为2300吨，占其外汇储备的21%左右，而美元资产已降至20%左右；不仅如此，俄罗斯从2016年开始增持人民币资产，2021年初人民币外汇储备占比达到12.8%，外汇储备币种构成逐步多元化。

此外，俄罗斯还有能源和粮食两大“杀手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威胁世界能源市场和粮食市场的稳定。俄罗斯是世界第二大石油生产国、许多关键金属矿产的主要生产国和最大的小麦出口国。尽管美国已经宣布对俄罗斯的能源出口实施制裁，但欧盟尚未做出类似决定。据国际能源署（IEA）统计，2021年欧盟将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1550亿立方米，约占欧盟天然气进口量的45%，占其天然气消费总量的近40% 在石油领域，2020 年，欧盟从俄罗斯进口了约 25% 的原油采购总量。因此，欧盟能否将俄罗斯的能源出口纳入制裁范围，很大程度上关系到对俄经济制裁的成败。不仅如此，世界上还有几个重要的经济体没有与美国和西方共舞，这也给俄罗斯留下了喘息的空间。

但是，如果俄乌冲突长期得不到解决，美国和西方世界长期对俄罗斯实施金融制裁和技术控制，将对俄罗斯造成“灾难性”影响。俄罗斯经济。一方面，美国和西方在国防、航空、半导体等尖端技术领域对俄罗斯的封锁，将进一步削弱俄罗斯仅存的工业基础。由于长期处于自我孤立状态，俄罗斯在很多领域的技术水平与美国和西方有相当大的差距。尤其是在信息通信产业领域，俄罗斯明显落后。美国及其盟国对俄罗斯关键技术实施的多边出口管制，将进一步侵蚀俄罗斯工业发展的基础。而近乎“毁灭性”的金融制裁，将进一步加剧俄罗斯经济的孤立状态。另一方面，现代战争在很大程度上是金融能力的竞争。面对来自美国和西方源源不断的军事援助和经济输血，乌克兰表现出了顽强的抵抗意志。如果俄乌冲突长期僵持，俄罗斯将不得不在应对经济制裁的同时应对巨额战场开支。长期来看，俄罗斯长期疲软的经济将进一步恶化，甚至危及俄罗斯国内政治稳定。

简而言之，美国和西方经济制裁对俄罗斯的影响更集中在长期。俄乌冲突持续时间以及美欧对俄制裁的战略决心是对俄制裁有效性需要考虑的重要变量。但无论如何，至少就目前而言，这场针对俄罗斯的激烈“经济战”见证了美国与西方世界的力量融合俄乌冲突对经济影响，美国全球领导地位的重塑，不仅为俄罗斯未来的经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一层。发展 世界的阴影也在激起当前全球地缘政治和经济格局的变化。同时，也生动地展示了美国和西方掌握的经济强权工具。这是我们推导和判断现代条件下大国攻防的重要案例。